第八章 最接近天堂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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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不住心中的澎湃,我的心里在大声尖叫。同时,摩托车一路疾驰,箭一般地驶进了山上的隧道。
呼啸而来的风把我的刘海完全掀起,从左边吹到右边,一小撮刘海拂过我的眼睛,扎得我几乎睁不开眼睛。
“星安,你真的是变了!你原来不是很讨厌人多的地方吗?”笑羽挑了挑拔得很细的眉毛,摇摇头说道,“而且,你喜欢的男生,难道不是那种图书馆里会写诗的文艺少年吗?你该不会是被慕北这台哈雷迷住了吧?”
可是坐在后座上的我,已经被这远远超乎想象的速度给吓呆了!
我不禁笑了起来:“你这是要把我带到动画片里去吗?”
“你认识他?”
“快点!再快点!”宝马车座上的女孩居然还能兴奋地大叫着。
我突然有些后悔跟着叶慕北来到这个所谓飙车比赛的场地,我应该猜想得到,飙车比赛这么刺|激的聚会,她怎么能放过?
“不认识。”他踩动油门,红灯还剩下3秒,“星安,抓紧我。”
看着叶慕北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我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对他抱着必胜的信心,并不是所有人在面对生死时速的交战时都能如此从容。
我这才理解叶慕北说的“最接近天堂的地方”的真正意味。
“不光有天使,还有很多恶魔。”
如果恶魔都像他这样,那么谁还想去天堂呢?天使们都要哭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突然包围了我,我几乎浑身战栗起来,可同时包围我的还有一种恐惧,对于陌生世界的恐惧。
“我……”我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
就在两个月前,我还企图把林笑羽拉回家,此刻却站在地下飙车的赛道上。
“我不带上她,难道带上你?”叶慕北伸出一根手指头晃了晃说,“带你,没有挑战性。”
听着眼前两个人暗语似的一来一往,我有些蒙了:“什么?载着我上路?你要带着我去飙车比赛?”
“没事,这是一条直道通到底的路,出了隧道就算赢了。”叶慕北说着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可恶,还是没能破纪录!算了,能赢也算不错了!”
扭头一看,坐在宝马后座上的女孩正冷冷地盯着我,如果再靠近一点点,她随时可以伸手一推,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顿时,我的背上不禁又迸出了一层冷汗。
下一秒,她的目光和我的碰撞在了一起,果然,她的唇边露出了一抹轻笑。
“小野猫,你想让她打退堂鼓,然后自己坐上我的后座?”叶慕北嗤地一笑,伸手搭上我的肩膀,对她说,“你说,我怎么舍得把你亲爱的姐姐从山上丢下来?她那么乖,那么可爱!”
我被他的举动吓破了胆,大叫起来:“你注意看前面!”
笑羽的音量足以让周围两米内的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一阵嘘声从她身后传来。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我无语地望着她,屈辱感迅速地掐上喉咙,揪住了心脏。在这一刻,她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犀利,表现得像一串朝天椒,又呛又辣。
叶慕北的声音厚实又清晰,从很近的地方传来。
“啊啊……”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放声尖叫起来。
我睁大眼睛,盯住那张熟悉的脸,她细长的眼睛,画上了浓重的眼线,本是清秀的脸,却因为厚厚的妆容增添了几分不符合年龄的成熟。
他话音刚落,哈雷发出的轰鸣已经明显不一样了,两旁的树林以快得看不清的速度不停向后飞去,指针几乎是直线平移,转眼跳到了一百五。
那个男人看看我,又侧过身和叶慕北说了两句什么,然后两个人哈哈地笑了起来。
当她转过身来,我不禁猛地抽了一口冷气——林笑羽!
“看着!我要在三个弯道之后干掉他们俩!”叶慕北骂了一声,又冲着前方号叫了一声。
海边沉闷的风带着灼人的温度,我的眼泪早就被吹干了,又或许是因为累了,就连泪腺也停止了工作。我靠在叶慕北的背上,发动机的节奏似乎和他跳动的脉搏连接在一起,碰撞出摇滚乐般的轰鸣。闭上眼睛,我静静地听着,什么也不想去想。
见鬼!
“那就让他跟!”
值得庆幸的是,对方似乎暂时没有那样的意愿,只是跟着加大了油门,时而在前,时而在后,保持着一段揪心的距离。
“恶魔?”我皱起眉头,实在想象不出来,那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今天要去哪里?”过了很久,我问。
他们似乎并没有很认真地比赛,只是在并不密集的车流里穿行着,一眨眼的工夫,就超了十几辆车。
“放心,今天是黄道吉日,诸事皆宜。”叶慕北毫不在意笑羽的歇斯底里,低头把玩着手上的手机,语气轻松地回答。
眼前晃动着许多稚嫩的面孔,这些女孩不过是和我一样的年纪,却选择了过于清凉的打扮,背心过低的领口处,那些明灭的光影在夜色里匆匆掠过,眼花缭乱,我有些不知所措。
“看见我,心情有没有变好一点?”
我看得没错,确实是她!
“什么?”
这个冷笑话一点也不好笑,但是我还是笑了。笑过之后,我突然感到一股巨大的悲伤再次涌了上来。
“他一直跟着我们!”
我大概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这是一个不寻常的集会。
第三个弯道之后,铃木又被落下了十来米的距离,尽管它在后面紧咬不放,但是始终没能赶上叶慕北。
她眯起眼睛,用不屑的余光瞥向我:“别告诉我,你要带上她?你什么时候把上她的,动作挺快的嘛!”
哈雷轻快地开过一段海边的公路,转了一个弯。红灯的时候,叶慕北停了下来。
“一个接近天堂的地方。”
这个世界上,还有谁在乎我的快乐与悲伤?
我艰难地空出一只手把裙摆塞到屁股底下,努力不让裙子翻飞起来。扭过脸,我看见坐在出租车里的司机一直用惊恐的眼神望着叶慕北,吓得脸色都发白了。
我是心动了。当然,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来到这里的大部分人都不像是中学生,几个像是寻求刺|激的青年人正凑在一起交换手里的烟。在这一片陌生而颓废的面孔里,我没有找到一丝熟悉的气息。
而还不能融入状况的我只能浑身僵硬地贴在他的背上,风把他的T恤吹得鼓起,哈雷在不断加速,他宽阔而温暖的背传递来一阵与摩托车同步的战栗,我的头皮不禁开始发麻。
“星安,你果然是我的胜利女神!哈哈!”这一刻,叶慕北居然还有闲暇回头来看我一眼。
我对这些男生痴迷的机械世界一窍不通,我只知道,这些与众不同的铁骑,似乎容纳了一切让所有男人肾上腺素狂飙的元素,能让他们为之疯狂。
飙车、竞技——这些词汇平时听起来像是只能在电影里出现,它们离我的生活很遥远,没想到有一天居然会离我这么近!
与死神并肩而行,却还能保持这么轻松的态度,未免太酷了吧!
十分钟,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一个人的人生由无数的十分钟组成,这十分钟可以用来干什么呢?写一页习题,背十个单词,吃一碗阳春面,或者对着电视上的广告发呆,而我,却能用这十分钟和叶慕北一起,体验极速带来的冲击,在战栗中挑战心跳。
“我在乎。”
“星安,你晚上不用自习吗?你不是快要考试了?”笑羽望向一脸窘迫的我,故意提高了音量,她高昂又清脆的声音顿时吸引了身边许多人的注意,“要是你参加了今晚的聚会,今天的复习计划怎么办?要是没有考到一百五十分,可是要被老爹打屁股的!”
接着她的尖叫被淹没在一片摩托车的轰鸣声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叶慕北的摩托车周围出现了一小片空地。那些奇装异服的男女挤在路边,变得格外安静。山路的两边满是闪烁的车灯,像一双双野兽饥渴的双眼。在这一根用砖头画出来的起跑线上,三辆摩托车发出了咆哮。而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落在它们,还有它们后座的美女身上。
一种复杂的感觉涌了上来,种种情绪在我心里翻滚着,煎熬着,就要爆炸开来。我的视线无法从她脸上移开,连呼吸也变得异常困难。
周围响起一阵低低的窃笑,随之而来的是风吹过树林般的沙沙私语。而那些低低浅浅的目光闪动着,就像是来自丛林里的野兽。
他在乎我是什么样的人,在乎我累不累,还是在乎我快乐不快乐?
我抬起头,他的眼睛在灯光下熠熠闪光,像黑色的钻石,他的声音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英气。似乎是被他身上雄性荷尔蒙全方位地包围了,我一阵眩晕。
“我当然押了你的车!”笑羽瞥了我一眼,抬起下巴说,“你老实告诉我,刚才你说载着她去上路,是开玩笑的吧?”
而在这片充满危险气息的“丛林”里,穿着标准学院制服,扎着马尾辫,素面朝天的我,和一个本来要去图书馆借书却误闯夜店的傻姑娘并没有什么区别。我甚至觉得自己是一只闯入狼群的绵羊。所有人的视线都有意无意地往我身上飘,而我不知所措的脸和在山风里翻飞的制服领子似乎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娱乐感。在收获了许多或嘲讽或好奇的眼神之后,我不得不强迫自己收敛稚嫩的表情,试着去习惯周围的气氛。
“嘿!李哥!你的口味从麻辣板烧鸡腿汉堡变成日本料理生鱼片了!”一个留着板寸头的胖男人凑了过来,他赤|裸着上身,露出一身横肉,然后看了我一眼。他脸上诡异的笑容让我浑身不自在。
顷刻间,几十辆摩托车造成的轰鸣几乎震破我的耳膜,像极了飞机起飞前在跑道上飞驰的声音,我所有的感官都被这片呼啸淹没,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我点头,虽然并不清楚自己究竟正在做些什么,正在允诺什么。或许事后想想,这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但是至少我不会后悔。
在短短的五秒钟内,哈雷的时速就冲到了八十千米,我的心跳也跟着加速。
后方已经见不到半辆摩托车了,他们大概只是陪练,或者单纯凑热闹的。
“叶慕北!你脑子进水了!你会被她害死的!”林笑羽一脸不可置信地大喊起来,“她什么都不懂!你竟然敢让她上车!要是半路上她紧张得跳起来掐你脖子,看你怎么办!”
沉重的头盔压得我几乎无法思考,世界似乎被封闭在这个狭小的视线里,眼前只有不断变化着的道路,被路灯照得一片雪亮。头晕目眩,两腿发软,是我唯一的感受。
耳边响起快门按动的咔嚓声,回过头,两三个女孩子挤在一辆重型摩托车的前面,围在一个车手的旁边,举起手机做着鬼脸对着自己拍照,到处都能听到她们放肆的笑声。
40度!不,45度!整辆车以可怕的角度倾斜着。再低个五厘米,我的膝盖绝对会与地面来个血肉模糊的摩擦!
叶慕北吹了一声响哨,像是狼群里的头领,紧接着我就听见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和尖锐的呼啸响成一片。
这还不够快?我已经觉得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
“那也是哈雷吗?”我拉了拉叶慕北的袖子问。
弯道像一柄闪着银光的镰刀,霸道地横在前方。叶慕北把身体又压低一些,下一秒,哈雷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驶向弯道,向地面倾斜……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问。
难道我要说,其实我就是喜欢他的桀骜不羁,天马行空?
“傻瓜,你以为世界上的重型摩托车只有哈雷一个牌子吗?那不过是一辆日本产的越野摩托罢了。”
我忍不住惊叫了一声,连忙下意识搂紧了他的腰。
第一个弯道给我带来前所未有的刺|激,也真正让我见识到极速的可怕之处。
叶慕北的高声提醒不禁让我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把他的腰再搂紧一些。这才发现由于长时间的高度紧张,我的手和脚已经僵硬了,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能让我浑身的肌肉泛起一阵酸痛。
如果真的可以穿越,离开这个世界,那也不错啊!
风驰电掣中,我的心里涌上一阵不安……
在街道的另一边,一辆灰黑色的重型摩托车也同时停了下来。粗犷的线条,惊人的大块头,和叶慕北的哈雷相似的摩托车出现在同一个地方,瞬时,我们成了路人瞩目的焦点。
空气中弥漫着烟草和香水混合的陌生味道,有些呛鼻。
只要和他在一起,平淡的风景也变得美丽,做什么都觉得有趣。
“小子!你的车烂透了!轮胎不是真空的,引擎也不够力!算了!你别比了!我先过去了!”隔着一辆黄色的出租车,叶慕北冲那男生大声呼喊着。
他的声音里满溢着胜利的喜悦,似乎被他感染了情绪,紧张与兴奋从我身上的每个毛孔迸发出来,在心跳中被数倍放大。短短的十来分钟内,我居然经历了速度与激|情的真实上演,从对极速的恐惧,再到对恐惧的征服,因征服而带来的狂热,像一阵飓风席卷了我的身心。
“不要紧张,我们是赢定了的。”叶慕北捉住我放在他腰上的手,轻轻地塞进他上衣的口袋里,向左边抬了抬下巴,“看见那辆白色的车没?宝马,改装过。不过这家伙和我比过好几次了,虽然据说是职业俱乐部的成员,可每次在弯道都会被我甩掉。”
短暂的眼神交接之后,叶慕北伸出手和林笑羽击掌,算是跟她打招呼。
叶慕北丝毫没有察觉到我已经紧张得牙关打架,他一直直视着前方,仿佛与摩托车合为了一体,偶尔兴奋的高喊一下子被淹没在发动机的声音里。
耳边响起更加低沉、更加温柔的声音。
哈雷和铃木的距离在加速中不断缩短,五米、四米、三米,前方紧接而来的又是一个大弯道。
这个形容对我来说实在是过于隆重,过于恭维,也过于浪漫了。它就像一剂毒药,猛地戳进我的心里,虚荣的欢愉一下子让我失去了所有反抗的能力。
接着她转过头来,一脸笑容,对着叶慕北竖起了中指,极尽挑衅之能事。
我把脸颊贴在叶慕北的背上,默默地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与我的心跳融合在一起。
以爆表的速度把“暗红魅影”甩在脑后,这一瞬的快意,连我都被感染了几分。
我的手心已经全是汗,不,我的背上也透着一层冷汗,但很快又被风吹干。
“没事,还没两百呢!”前头传来叶慕北悠闲的声音。
听见她这么直接不客气的话,我的脸唰地红了。
那辆摩托车上的主人是一个没戴头盔的年轻人,像是大学生的样子,一副宽大的护目镜,牛仔坎肩,脖子上的金属挂件闪着刺眼的光。
我回头,发现那个陌生的骑手依旧盯着我。他的后座上坐着一个打扮入时的高挑女孩,白色的热裤,修长的双腿,眼神就像是丛林里的猫科动物,高傲又冷艳。
我环视着四周,十几辆车型各异的重型摩托车,它们大多金属味道浓郁,闪耀着狂野的光芒,车上的人都打扮得像个忍者,黑色的T恤或者皮夹克,头盔下是超大的护目镜。一个戴着骷髅头口罩,或者说是三角巾的男生在离我两米远的地方,死死地盯着我。我看见他手臂上满是花花绿绿的文身,一种不妙的感觉在我心里升腾起来。
“要加速啦!抱紧!别走神!”
风更猛烈了,冰冷的空气盈满了我干涩的眼眶,眼泪溢了出来,然后就被风吹到太阳穴。我把脸贴在叶慕北宽阔的背上,紧紧地,就像是我和他连成了一体。
当然,我也可以猜想得到,当她看见我这个好学生坐在她曾经坐过的后座上的时候,表情该会是多么得意!
生命中总有一个人,他想和我去某个地方,无论做什么,我都不会在乎。
叶慕北说过,如果只让他选择一种生活方式,那就是自由。我想,大概重型摩托车对于他来说,就代表了自由。
我回头看向周围,轰鸣着的摩托车在我没察觉的时候又多了几辆。几乎每个骑士的后座上都有一个装束清凉的女孩,热裤与吊带让她们的好身材一览无遗。挥洒在整个空间里各种浓郁的香水味交织在一起,为夜晚的山路聚会增添了几分香艳的气氛。
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在暖黄色的灯光下神采奕奕,低沉的声音里满满都是野心。受到他的鼓动,我莫名地跟着亢奋起来。我想,这是他的天赋,是上帝赋予他的天赋,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放下对极速的恐惧,去挑战心理承受的极限的。
胜利女神?这真的是在说我吗?
我叹了口气说:“你就这么爱飙车?以后去开救护车,或者当个专门拦截坏蛋的巡警,倒是不错的选择。”
“那台红色的铃木,倒是跨了两个城市特地来找我飙车的。他的架势看起来倒是不坏,不知道一会儿表现怎么样。”叶慕北望向右边,小声对我说。
我看了看那辆宝马,机身在夜色里闪着银色的光芒,骑手的行头都是专业的——赛车服、银色的头盔、皮带上一个鹰形皮带扣。叶慕北能甩掉这样的对手?
我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瞪着她。我知道,叶慕北绝不会做这种事,而林笑羽的玩笑实在一点也不有趣,甚至可说是无聊。
道路在加速中急速向前,眼泪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几乎睁不开眼睛。风吹起我的长发,打在裸|露的脖子上,甚至有些发疼。
“嗯,如果我的车速度够快的话,说不定可以穿越!”
“别怕,那只是个袖套,假的!”被我揪紧了袖子的叶慕北回过头来,看着我惊恐的表情大笑,而他的眼里则闪动着亢奋的光。
“你没看见这里晚上没什么人在开车吗?路况好就可以飙车,而且这里弯道多,还挺急的。这样的山路,可以测试出车手的反应能力。”他指着黑乎乎的山顶说,“从这里出发,一直到山顶,有三十千米吧。两年前有一个外号‘白光’的传奇人物,只花十二分钟就跑完了全程。今天,我要破他的纪录!”
我还没反应过来,车子就飞了出去,一股巨大的惯性让我整个人几乎被抛了出去。
给他十分钟,又会怎么样呢?
弯道,这就是弯道!
就像是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叶慕北闪了一下转弯灯,这似乎是某种暗号。
摩托车慢了下来。习惯了风的温度,还觉得蛮舒服的,至少现在我觉得很平静,只希望这一刻可以更长久一些。
对他的种种不恰当的用词,我只感到刺耳。我有些不甘心地挺直了背,但还是忍不住又往叶慕北这边靠了靠。
叶慕北把视线投向了那边,而那辆越野摩托的主人似乎早就注意到了我们,侧过头来,他们俩对视了几秒,那个车手突然伸出右手,倒竖起大拇指,向地上指了指。
虽然摩托车的声音很响,但是我还是听见了他的笑声。
“嗯,恶魔,比如我,就是那里最糟糕的一个恶魔,大恶魔,他们都叫我路西法殿下。”
原来他们是在比试!
她并没有把视线在我身上停留太久,随即移到了叶慕北的身上,径直走了过来,蹬着一双足有10厘米高的高跟鞋,姿态摇曳而从容。
“慢一点!前面还有车!太危险了!”在发现前面还有几辆车,其中甚至有一辆大卡车之后,我不禁担心地用力拍了一下叶慕北的肩膀,尖叫起来。
“我……我的事,还不需要你来烦恼吧!”脸上又是一阵发烫,虽然没什么底气,处于弱势的我,依旧努力维系着身体里的一根弦,冷冷地回击。
“来吧,把你放心地交给我吧!”
“你……”除了这样毫无创意的单音节,我暂时想不出其他的话。
“拜托!今晚的比赛这么重要,你还敢乱来!难道你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让你的兄弟失望吗?”
“相信我的技术,这不算快,这时速才七十八!”
我把下巴贴在叶慕北的背上,使劲压了一下,然后小声地回答:“嗯。”
我想,像叶慕北一样在高中就拥有人生第一台哈雷的男生并不多,他大概是在场所有人中最年轻的骑手。至于他的车技如何,从那些围着他转,热烈地和他打着招呼的人的笑脸上,我或许能找到一些答案。
“你们要飙车?”我吞下一口口水,艰难地用干涩的声音问。
摩托车一路开上龙山,这里已经接近城郊,公路两旁是未开发的山头,连加油站都十分少见。一路上没有什么车,当然,这并不值得奇怪,奇怪的是,今晚的摩托车特别多。当我坐在叶慕北的车上来到这条长达几万米的山路的尽头,我才发现这里竟然是一个大公园。目之所及,到处都是黑压压的树,还有重型摩托车。那些轰鸣的巨大机械一辆接一辆地出现,鬼魅般地跟随在叶慕北的身后,不到十分钟,已经聚集了六七辆。
伴随着第一声尖锐的巨大鸣笛,以起驶线上的三辆重型摩托车为首,所有的摩托车都像离弦的箭一般同一时间射了出去。
“我对你说的话,一向是很认真的。”
周围的世界混乱而喧嚣,这将会是怎样的一个夜晚,根本无从预测。但是我知道,叶慕北就在我的身边,他是这里唯一让我觉得可靠的人。我努力抱紧他的手臂,他身上传递来的温暖让我在茫然中感到了一丝安心。
“天堂?那里有天使吗?”
“你知道吗?这里是最接近天堂的地方,只有自己亲自体验一次,才能真正感受到那种无拘无束的快|感。”叶慕北微微弯起嘴角,给我戴上头盔,“那些只会挤在电视机前看肥皂剧的女人,和学院里娘娘腔的软蛋,你难道指望他们会理解这种乐趣?”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把我脸颊旁的头发拨到耳朵后面,他的掌心散发着温暖,平静而有力量。
不等对方回答,叶慕北猛地转动把手加大油门,车子顿时开得更快,把出租车和越野摩托甩在了身后。我尖叫起来,回头看见那个男生冲着我们伸出一根中指,拼命地想要追赶上来。
“我们只是随便搞个竞技活动,交流感情,切磋技艺而已。”叶慕北说着这话,就好像只是在谈论明天的晚餐——“我们只是在一起吃吃饭而已”。
大概是某种错觉,我突然觉得他身上的味道,闻起来就像是刚从蜜箱里挖出来的蜂蜜。
红色的摩托车一直领先在前,与我们拉开了一段十几米长的距离,赶上它,似乎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叶慕北右手向内一拧,紧追上去,与前方白色的宝马一下子缩短了距离,不一会儿,两辆摩托车并驾齐行,靠得如此近,只有一米左右的距离,几乎是贴在了一起!
叶慕北看了一眼手上的手表:“再过十分钟,以海港的第一声鸣笛为号,比赛就开始了,到时候你只要抱紧我,其他什么也不用想。”
在乎什么?
然而,我的脑子却一下空白了。
空气中弥漫着不一样的气息,压抑感从四面八方向我包围过来。
叶慕北的车速在短短的瞬间已经加速到200多,我几乎睁不开眼睛,粗暴的风把我吹得头疼欲裂。我努力地不去回想那幕令人头皮发麻的画面,却禁不住浑身发抖。
太可怕了!这太疯狂了!可是,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而我在这里,就像是走错了房间,穿着正装却闯入了化装舞会,紧绷着神经,一脸茫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迎面吹来的风啪啪地抽打在我的脸颊上,我几乎无法呼吸,终于忍不住大叫起来:“天啊,好快!”
夜已经很深了,可隧道里依然灯火通明。一切都笼罩在橘黄色的灯光里。引擎的巨响被隧道特有的结构放大数倍,激荡着我的耳膜。
“为什么一定要来这个山上飙车?”我趴在他背上,小声地问。
有种做了坏事被抓包的感觉,我真想消失在这里。我甚至能想象得到,这微笑的背后藏着多么刺耳的嘲讽。
“啊?我……可是……”一想到我要坐在飞速行驶的摩托车上体验生死时速,我的腿不禁一阵发软。
面对叶慕北毫不客气的奚落,笑羽的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她深吸了一口气,望向我,眼睛里闪着冷漠和戏谑的光:“星安,你确定要跟着这个家伙参加飙车比赛吗?难道你就不怕他车开到半路把你从山上丢下去吗?”
这时大部分的摩托车已经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直线行驶了一会儿,叶慕北的车速变得越来越快,在几乎失控的心跳中我忍不住回头张望,发现只有零零星星的两三辆车还跟着他,其他的车都不见了踪影。
震耳的声音划破了深紫色的夜空,同时响起的还有叶慕北快意的笑声。然而,后座上的我已经是满脸泪痕,迎面吹来的风就像是无数小针,扎得我双眼干得发痛,泪水不停地流下来,却没有办法伸手去擦拭。泪水淌在脸颊上,很快被风吹干,下一秒却又重新溢满眼眶,使得视线一片模糊。
“我才不会!”我翻了个白眼,小声反驳。
叶慕北把车停在了人群中央,他的到来引来了人群的一阵骚动,一群陌生的青年围了过来,带着诡异的笑容,染着夸张的颜色的头发反射着黯淡的光。
红色摩托车首先开上了弯道,随后就以惊人的倾斜度贴近了地面。一道火星闪过,那个骑手的膝盖包的金属护膝与地面摩擦出了火花!只见一道绚丽的弧线,两辆摩托车都顺利过了弯道,不过,火光闪烁之后,叶慕北的哈雷居然猛地侧滑出去,呼啸着冲到了最前。
哈雷顺利驶过弯道,把宝马丢在后面。
可想而知,在这个速度下撞上这条路上的任何一件物体,都会在顷刻之间以光速飞出去。
叶慕北一抹鼻子,伸手揽住我的肩膀,凑近我的耳边,望着林笑羽说:“只要星安能在我的身后牢牢抱住我,那么我就一定不会输,因为——她就是我的胜利女神啊!”
离约定的时间只剩十秒,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海港传来的声音。
“你看她吓得像个新来的小媳妇,一会儿见了大场面,还能站得住脚吗?”
轰鸣声依旧,哈雷紧跟在一白一红两辆摩托车后面,叶慕北似乎不急着赶上他们,只是不紧不慢地咬住不放,这时指针已经指到了一百,还在不停继续向下移动。
还没来得及熟悉这一切,刚才还在同一条斑马线上的车子一下子就被甩在了身后,瞬间不见踪影,整条公路上能和哈雷并驾齐驱,驶在路上的只有那辆越野摩托!
在我纠结的时刻,耳边却传来林笑羽近乎尖叫的骂声:“叶慕北!你去死吧!我不管你了!”
洒水车唱着“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在前方缓缓地行驶着。现在是下班的高峰期,但是海边的公路上车辆并不很多,叶慕北的摩托车在不多的车辆之间穿梭着。
转过一个弯道,车的速度慢了下来。远远地,我看见前方聚集着黑压压的人群,重型摩托车浑厚的轰鸣交织成一片。我说不清到底有多少车,因为不停地有别的车呼啸着从我们身边驰过,像一支支利箭,声音震耳欲聋,回响在整片山林之中。
极速中,一切都消失了,什么考试,什么留学,都成了天边渺小的星辰,而那些猜忌的眼神,那些冷嘲热讽,也都被抛在了脑后遥远的地方,整个世界就像是只剩下我和他。
“现在开始加速了!抓紧了!”
“笑羽,你不了解你的姐姐,就像你不了解我。”叶慕北淡淡地笑了一下,就重新跨上了摩托车,继续对她说,“你该不会是押了对方的车,然后故意过来扰乱军心的吧?”
“大弯道!注意!”
我睁开眼睛,看见天边的云海,滚滚的红浪连接着金色的海面,像一幅年代久远的画。
我侧过脸,看着那些晃动的人影,视线停留在一个女孩的背影上,她有一双小鹿一样纤细修长的腿,那件牛仔热裤简直短得过分,几乎不能完全包裹住她的臀部,而上身那件桃红色的吊带衫,后背的设计更是清凉,只是由几根细细的布绳围住,露出一大片诱人的背,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白皙。
掠过的一张张面孔,都写着隐藏不住的兴奋,然后轻松地融入这迷离的夜色。
不知道他是感受到我的肢体语言还是听见了我的声音,他轻轻地笑了一声。
不得不承认,此刻我所有的说辞都苍白得像学院食堂里的一堵墙!
林笑羽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
“星安,你怕吗?”叶慕北一笑,回头问我。
我想,叶慕北就是那么一个人。
完全陌生的两个车手,只是因为一个眼神,就这么飙起来了!
我不禁抓紧了叶慕北的衣角。我有一种错觉,仿佛我一不小心,就会被卷入这黑色的旋涡。